前几天做完了当天的手术，下来发现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。本来作为外科医生，每天手术后都有很多未接来电，如果不在通讯录里的，一般也不会一一回复。但这个号码连续拨打了好几次，所以我还是回拨了。对方是我6年前的一个病人家属。这个病人我还是有印象的。6年前她快满76岁，因为血尿来医院诊病，结果检查出来左肾有一个13cm的肿瘤，两侧肺部已经有很多处2cm左右的肿块，经过诊断，是晚期肾癌，伴有双肺和淋巴结的转移。大家都知道，早期肾癌手术治疗效果比较好，但是晚期肾癌，一般不能靠手术治愈，一般已经没有手术机会。而当时晚期肾癌的标准治疗是靶向药物治疗，平均生存期在2.5-3年，况且那个年代靶向药物是不能报销的，每年费用需要10多万。

   后来这个病人采取了我的建议。经过了一年多的治疗后，因为病人自己感觉精神状态各方面都很好，CT复查肺部的病灶和肾脏的病灶都明显缩小了。后来她退出了治疗，再后来就没有联系上，至今已经快6年了。其实我的思想中，认为这个病人应该在2-3年前就不在人世了。没想到是她的家属打来的电话，说病人之后一直都很不错，说前5年一直都很好，80岁了还能生活自理。直到1个月前觉得胃口不好了，精神稍微差了一些。前几天去医院检查，肾脏的肿瘤和肺部的肿瘤有些长大了，肝脏有一些新增加的转移。她打电话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治疗。

   目前有没有好的治疗暂且不说，这个病人能够高质量得生活到现在，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。那么病人之前是使用的什么治疗呢？我们可以看看，国外权威的指南对于很多晚期癌症的治疗推荐，首选的治疗是（clinical trial），以肾癌为例，国外指南如下图所示。

   clinical trial，其实也就是临床试验。什么？在很多中国人的眼中，临床试验不是去当“小白鼠 ”吗？临床试验在国外，其实是让病人趋之若鹜的东西，参与的名额是需要竞争的。而上面说的这个病人，当时正是参加了一项有关晚期肾癌的临床药物试验。

   为什么晚期癌症的治疗，首先推荐临床试验呢？我们需要从临床试验的原则说起。

   临床试验的一大原则，就是对于患者需要有利。如果一项试验的方案，明显不如现有的最佳治疗，那么这项试验一般不会被批准。另外，临床试验一般是设置对照组，而对照组的治疗，一般就是采用目前的公认标准治疗。假如一线治疗晚期肾癌的临床试验，那么对照组应该会免费提供标准的靶向药物。假如对照组使用的不是靶向药物而是以往流行的干扰素，那么这种试验也不会被批准。有人说，听说有些临床试验对照组使用的是“安慰剂”，也就是不用任何有效成分的药物，这样不是对病人造成伤害吗？的确，有些临床试验，对照组是使用安慰剂。但是一般这个阶段的病人，都是“没有标准有效治疗”的病人，比如晚期癌症已经接受多种化疗、靶向药物治疗等，已经是“无药可救”的病人，此时使用一种新药，或者不使用药物，对病人可能都是正确的选择。如果某种疾病某个阶段还存在“有效治疗”，那么临床试验绝不会使用安慰剂对照。所以，针对晚期癌症的临床试验，参加的人员，所接受的治疗，要么是目前现有已知的最先进的治疗，要么是有很大可能疗效可以超过现有最先进治疗的药物。当然，还有一些晚期癌症病人已经尝试过多数已知的治疗，无效的情况下，接受一些可能有效的新治疗。

   所有的临床药物试验启动之前，需要参与单位机构的“伦理委员会”通过项目的伦理审查。一般伦理委员会并不是完全由医生或者医务人员组成。这个类似于国外法庭的“陪审团”，伦理委员会一般是由各行业，不同文化层次的人员组成，可能有司机，也可能有厨师。他们对项目是否合乎伦理提出讨论和质疑，如果伦理委员会认为项目对患者的利益有损害，不能通过伦理审查，这样的临床试验是无法批准开展的。所以一般说来，参加临床试验的病人，其基本利益是受到保护的。

   参加临床试验，意味着你的病情可以得到更为细致的关注。参加临床试验的受试者，在签署《知情同意书》的时候，上面都会标注研究者（医生）、临床研究协调员（医学专业人员）的电话，如果有各种不适反应，可以随时和这两者联系。并且一般研究医生都是高年资的专科医生，对该疾病的诊治都很有经验。如果有各种不适的反应，不管是否和疾病本身相关，也不管是否和治疗副作用相关，都可以和研究医生交流和咨询；一旦有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，都可以得到迅速的处理。晚期癌症病人，各种检查项目很多，也很频繁。这些检查在参加临床试验时候都是免费的。另外，对于检查结果的评估，参与临床试验的病人，检查报告会对前后的结果进行对比，肿瘤到底是长大了还是缩小了，治疗到底疗效如何，都可以得到明白的解释。

当然，参加临床试验也并非只有好处，通常也会有一定的风险。

   首先是可能无法选择和知晓确切的治疗方案。临床试验通常是随机对照试验，在随机试验中，病人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治疗组。有可能病人，包括医生都不知道参与者是正在接受哪种治疗，直到研究结束。

   第二是虽然试验的治疗，在之前的实验室研究，动物研究中的确是安全有效的，但是并非就一定对病人有效；就算对多数病人有效，并非就一定对某个参与者有效。所以，部分参与者是无法从新治疗中获益的。当然，通常在确定了某种治疗对某个参与者无效，这个参与者将立即退出试验。

   第三是可能会更加麻烦，增加就医的时间和频率。对于晚期癌症病人，有些病人是不太关心具体病情，希望顺其自然的，那么这类病人不适合参加临床试验。因为参加临床试验的病人，需要按时间到医院进行复查，虽然可以和医生更好的交流，但是也会耽误一些时间。当然，某些临床试验是有路费补贴的。

   所以，参加临床试验，需要一分为二的看待。临床试验并不是当“小白鼠”，也不是“死马当活马医”的救命稻草。

   此外，每一种临床试验的可能获益和潜在风险，都是不一样的，对于晚期癌症病人，该不该参加临床试验，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。需要回答以下几个问题：

1、我的诉求是什么？对于晚期癌症病人，几乎是无法治愈的。每个人的想法不同。是希望顺其自然，还是希望尽量延长生存时间？如果希望顺其自然的人，那么就不适合参加临床试验。

2、如果不参加试验，我的病情是否有标准有效的治疗？如果现有的治疗，疗效较好，那么不一定需要冒险参加有风险的临床试验。如果现有治疗效果很差，或者由于经济原因无力支付现有先进的治疗，那么可以考虑参加临床试验。

3、我准备参加的这项临床试验，分别会接受何种治疗？这个问题就比较专业了，需要你从研究医生那里去了解，这个项目所提供的几种治疗方案，是否是标准的治疗，或者试验的方案前期的疗效如何，发生副作用的比例多高，有没有因为试验的治疗导致病危或死亡的。知道这些，才了解试验的具体风险和收益。

4、除了免费得到治疗，我还可以得到什么？需要配合什么？对于晚期癌症的临床试验，因为可以得到免费最先进的治疗，所以通常不会像一些I期试验那样，不会得到太多的额外补贴。但是一些试验可以得到一些采血的费用补贴，以及一些交通费补贴。但是通常需要按时间复查，如果复查和回访的频率过高，那么不适于年龄较大的病人，以及离医院距离较远的病人。

综合以上，对于晚期癌症病人来说，参加临床试验是很好的选择，尤其对于无力支付高额医疗费用的病人，以及现有治疗效果不佳的病人。但是决定参加临床试验之前，需要了解试验的具体内容。